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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了阿城

“如果把你一个人关在酒店里，你愿意和谁住在一个房间？不要多想，这个人最好是个思想者或是玩家，因他只能陪你聊天。”

“这倒是有现实意义，特适合被隔离的人。”
 

“那你选谁？”
 

“我选阿城吧。”

和我微信对话的朋友是个90后的创业海龟，知道我喜爱四合院，把更新后的四合院酒店，让我试住，他特地解释说这是中国唯一的一个真正智能化酒店，不是只会开开窗帘的那种，第一波请了五位朋友，都有个爱好，写点小众的东西，希望我们帮助测试一下这个AI管家，其实还可以是AI老师、AI服务员。

对阿城的兴趣来自一位90后的朋友，把他视为神人，聊天是天下第一，阿城聊天，节奏很好，铺陈得开，不一定都很准，不过奇思妙想一阵阵扑面而来，像打闪一样，陈丹青说他是作家中的作家，不过我真没感受到。

2

对话一：物质与精神

左右推开深红色的两扇新中式折叠木窗，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看到屋脊上散步的黑猫，还有一群盘旋在蓝天下的鸽子，望见远处什刹海冬泳者在湖水中自在遨游，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翻着阿城的闲书《闲话闲说》，就是读不进去，不如试试AI管家吧！调试后，我们进入了超级智能状态，以下是对话。

老S：“你的三王，我最先看的是《棋王》的话剧，好像是讲关于吃饭和下棋的事，我记得主人公王一生有两句名言，‘民以食为天，物质是第一的’，还说，‘何以解愁，唯有象棋’。”

A城：“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回答我脑海里的一个问题，人生要面对几个最根本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物质和精神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老S：“您的朋友说你对吃很虔诚，陈村回忆你，食相庄严，目不斜视，吃饱放下碗筷，抽烟，不再动筷，在《棋王》里，你也有很多对吃的描写很传神，我读来听听吧。”

“（王一生）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

A城：“那个时代物质极其匮乏，但仍需要精神，即使像王一生一般的小人物也是如此，他们在生活中会遇到很多烦恼，王一生是靠下棋来解忧，当然他还有高光的时刻，就是九局连环车轮大战那幕。”

A城：“他下棋的真传是来自卖破烂的老头，老者还告诫他‘为棋不为生’，如果把下棋当作为生的手段就会坏性。”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棋，如爱好音乐、书法、抖音等等都是棋，这些棋的目的是为了养性，而不能为稻粱谋。

老S：“所以你认为写书就是你的棋，不能靠它养活自己，甚至认为作家有要饭的概念，所以没有哪位作家会把自己的职业印在名片上，你后来为什么不再写小说而去美国了？”

阿城：“我厌倦写小说时，就去了美国，发现那里更容易简单的赚钱，养活自己，我就靠打家具为生，开始也靠刷盘子为生，有一段我迷上了攒车，攒老爷车还挺赚钱的。”

老S：“这也成就了你的兴趣广泛，什么摄影、绘画、音乐，以及各种吃喝玩乐的技艺，你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如果用一个词来作为你的墓志铭，你会怎样选呢？”

A城：“杂家。”

3

对话二：认知框架

A城：“我也喜欢穿灰色的内衣，洗过热水澡，躺在床上，如果能抽一锅烟袋就太好了。”
 

老S：“怎么你能看到……”

我慌忙下床，跨前两步，穿上睡袍，坐在沙发上，喝了口热茶，心才安顿些，继续对话。

老S：“在你个人小传中，有这样的描述，‘我也算是旧社会过来的人，这之后，是小学、中学，中学未完，文化「革命」了，于是去山西、内蒙插队，后来又去云南，如是者十多年，1979年返回北京，娶妻，找到一份工作，生子，与别人的孩子一样可爱。”

老S：“听起来你的经历与知青一代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为什么你身上没有太多知青的影子呢？其实这影子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你懂的。”

A城：“因为我与知青有不一样的认知框架，这源于琉璃厂的野读，那段时间，我每天混在玉器、瓷器、字画儿、印章这些曾经的生活方式里，还读了不少杂书，我的启蒙是在那里，这样就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知识结构，和我同班同学不一样，和我的同代人不一样，最后是和正统的知识结构不一样了，知识结构会决定你。”

老S：“也就是说，人与人的代沟或深度隔阂不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的不同，而是源自认知框架的不同。”

4

对话三：常识的另类解读

老S：“我读过你的《常识与通识》，许多话题很有意思，比如：‘思乡与蛋白质，爱情与化学，艺术与催眠。’这是对常识的另类解读吧？你能再聊聊这些吗？这个听起来会很专业，我能录音吧？”

A城：“命题作文啊，先说思乡吧，我的研究是思乡这个东西就是思饮食，思饮食的过程，思饮食的气氛，为什么会想这些，因为蛋白酶在作怪，人还未发育成熟的时候，蛋白酶的构成有很多可能性，随着进入小肠的食物的种类，蛋白酶的种类开始逐渐形成以至固定，所谓思乡，我观察了基本是由于吃了异乡食物不好消化，于是开始闹情绪，其实文化也有自己的蛋白酶，如果尽早地接触到不同的文化，你就不会大惊小怪。”

A城：“再说爱情吧，人脑是由三部分脑构成：即爬虫类脑、古哺乳类脑、新哺乳类脑，分别负责食色、情感与理性，人脑中有三种化学物质与爱情有重大关系，就是多巴胺、内啡肽和催产素，当脑处于这些化学物质控制时，人就会坠入情网，可能一见钟情，或产生狂恋症，如果这些化学元素消失了，爱情也就不存在了，当然，爱情也是复杂的，会被文化异化。”

A城：“最后说说艺术吧，古代陶器、青铜器表面会有各种纹样，有云纹、水纹、蝌蚪纹等，专家说是从自然当中观察再抽象出来的，我的发现并不是这样，古人在宗教仪式过程中是要服致幻剂的，器皿上的纹样，在致幻的状态下，产生幻视、幻听，产生飞升感，这些纹样会旋转起来，或震动起来，直到今天，保留在中国的传统工艺中，其中旋纹的原理，被道教总结为那个阴阳符。”

5

天下第一福

他说的内容真让我眩晕了，我指着冰箱里的北冰洋汽水问，这个能喝吗？
 

AI管家（语音是温柔纯美的女孩调）：“先生，这是可以喝的，对贵宾免费，您注意到上面红色的福字吗？是康熙御笔的天下第一福，康熙爷虽贵为天子，具有最高权力，但不能使因肺结核而病危的奶奶脱离危险，冥思苦想中用全部心血写了个福字，作为老人六十大寿的贺礼，这种集结心力的信息，具有很高的能量，孝庄太后感受到了，百病全消，活到了七十五岁，这款饮料是隔壁恭王府的联名款，如果你需要也可以把你们的logo加上，不算贵的。”

老S：“抱歉，我还是想和阿城聊天。”

我对着AI机器抱怨道，女声刷的消失了。

6

对话四：信息茧房

放了一段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情绪才安定了下来。

老S：“是阿城吧？你对常识的另类解读很有意思，我想把话题拉回到认知框架，我读了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和马国川《我与八十年代》，好像大家都愿意沉浸在那个时代。”

A城：“八十年代充满了理想主义，是和五四等同的启蒙时代，但那时过分追求激情与宏大的叙事，知识分子过多的承担了救世主的角色，而到了九十年代，发现这种充满铜臭的商品社会并不理想，为什么？因为知识分子缺乏踏实的实操能力，思想的内核显得贫乏而难以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奠基石，这也是启蒙时代的悖论吧，最终这些被五花八门的思想武装起来的知识分子，他们看不起常识与通识，面对如火如荼的九十年代就会变得空虚与贫乏。”

老S：“我属于六七十年代，我们是幸运的一代，也更务实，赶上了社会发展的黄金时期，我和熟悉日本的朋友聊过，日本也有这样建设的一代，是日本经济崛起的脊梁。”

老S：“你对互联网一代怎么看？”

A城：“他们通过互联网了解到了更多种的文化蛋白，本应有更开阔的思维，但是互联网也有弊端，就是损害了多样性，他们看到的信息是经过AI过滤的，如果你支持俄罗斯，你在手机上看到的都是大鹅胜利的信息，你会拉黑支持乌克兰的朋友，最终自己跌落在信息茧房中爬不出来，所以我们能看到小粉红铺天盖地的爱国举动。”

突然阿城的声音越来越小，嗓音也嘶哑了，语速拉的很慢，中间伴有刺耳的电子噪音。

我重启了两次，但这个AI管家却如泄了气的皮球，没了生机。

7

阿城的邮件

现在是北京深秋的一个晚上，夜深人静，睡不着，打开窗帘，一轮红彤彤的月亮挂在天上，我坐在茶几前把今天的对话录音记录下来，按照测试者要求发出如上的邮件。

此时，我想起和芒格在婺源的一段对话，放在最后作为结尾吧。

芒格说，在拿着锤子的人看来，世界到处都是钉子，我们的头脑习惯一种自我封闭机制，就像受精卵一样运转。
 

所以人们要掌握多种认知框架，不要限定自己是八零后还是九零后。

测试的最后一道环节是请当事人修改对话，判断这个AI是否通过图灵测试，一周后我收到了一封转来的邮件，是阿城写来的。

这篇对话，如果要以我的名义发表请把划横道的句子去掉。（阿城）

我数了数，还剩三分之一

2022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