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企业家中，老左终究会被高高地挂在墙上，也许还有褚时健、曹德旺等，但仅寥寥几个吧

文｜苏鑫

我和老左交往不多，但对他的评价很笃定。

他是有信的人，

他是按照自己天命行事的人，

他走的时候没有遗憾。

景山夜游，与老左的对话

夜晚的月亮很圆，散发着暗红的光，像是挂在天上的灯。

我俩如约在景山公园门口见面，这是我第一次夜爬景山，既兴奋又紧张。

他平时就话不多，没有寒暄，我俩拾级而上。感觉他的脚步沉重且缓慢，一定有什么心事？

快到万春亭时他开腔了，"我想好了，还是把链家上市计划停下来"，他加重语气说，"干就干大的，为什么不把平台公司建起来呢？对，就叫贝壳。"

"贝壳？什么？你不上市了？！"我异常惊讶，"即使你能说服资本方，难道不想想那些和你打天下的伙伴吗？他们正盼望扬眉吐气的一把兑现呢！"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驻足在万春亭，深沉地望向故宫方向。在周围璀璨的夜色中，只有那里是灰暗的平静。

"我一直梦想让这个行业受到尊重，让经纪人得到尊严。只有用平台的方式才能赋能给行业，"他的语气沉稳。

"如果干不成呢？那时链家将遇到平台赋能后的众多小中介的竞争而业绩大幅下滑，该怎么办？"我质问到。

"干成了就是赚的，干不成就认了。我不能放弃我的梦想，"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此时，我才好像悟出了什么。想宽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平静地说，"李嘉诚曾说，人生就是从零开始走到零。没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我把随身的酒壶递给他，"虽是初夏，但晚上凉，喝口能热身。"

他没有接酒壶，反问我："你总结过自己的人生吗？"

这问题真是把我给镇住了，从没想过。

"我曾参加过一个成功长者的70岁庆生。算是阶段性的人生小结，他有三件事值得纪念：出版了一本留世的书；发起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益基金；成就了一个知名的企业。我认为人生的意义就是成功吧，包括在世间留名、留言或留德。"我还是接过了话头。

"其实人是有天命的，你信吗？你看我们这一代企业家的使命也好，宿命也好，针对中国基础产品和基础服务上的品质是远远不够的，企业家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推动地产经纪行业服务品质的提升就是我的天命。"

此时，耳机中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悲怆》，冷风吹过，树枝强烈的晃动，更显悲凉。我望向他，他的眼光平静而坚定。

一刹那，我狂跳的心也静了下来，问："你会有遗憾吗？"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目光如炬的久久地望向远方。那个问题像遇到了高大的墙壁，反射回来，我顿时惊了一身冷汗…………

老左的三生有幸

"欢迎来到贝壳元宇宙世界，你在这里可以了解你想知道的有关贝壳的一切，也能和你希望交流的任何与贝壳相关的人，促膝交谈。"

耳畔传来了甜美的声音。

这是一间互联网公司的标准会议室，一位漂亮的小姐在讲解屏幕上的PPT，看翻页的动作和说话语气，就知道她身经百战了。

标题是《三生有幸的老左》，内容如下：

三生就是生命、生活、生意

A关于生命：

他是一个人

正直、坚韧，给身边的人带来正能量

他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开始为了赚钱，要证明自己，面对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战胜他们

先战胜对手，让链家有足够厚的利润

再提高管理，让链家通过线上化有高于行业30%的效率

最后赋能行业，做成平台化企业贝壳

他是一位有影响力的企业家

他促成了经纪人得到尊严

他使得这个行业得到应有的尊重，成为行业的精神领袖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是创立链家，那时他知道了天命

B关于生活

他的爱好：

喜爱深入阅读，但认为读书是一项被夸大的美德

大病后，他爱上了太极拳

他的朋友：

有业内的大佬，也有互联网届的精英，还有一线的经纪人

～对朋友非常真挚

多年前，为了赶老友高宇的场子（明源年度论坛），老左是挺拼的。乘最早的航班，没有随从没有助理，亲自打车到现场，当天又赶回北京

他的家人：

从没考虑孩子接班，而是告诉他们，人生有很多美丽的东西，可以自由去选择

C关于事业

看到这里突然屏幕闪出了"404"，耳机再次传来了那个甜美的声音"对不起，您还没有阅读权限。"

对话老K：看准仪表盘就不怕车开得脱缸

眼前是一个四合院的小院子，那么熟悉，两颗枣树下演绎着两颗玉兰树。

老K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拉链衫，平静地坐在了我对面。对话就这样开始了。

"今天是520，老左的忌日，你为什么选我一起聊呢？"

"我看到一篇报道，好像提过为什么链家敢在2006年逆势扩张？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这个话题显然打动了他，异常兴奋，很少喝酒的他主动举杯喝了一口红酒。他已记不清当时与老左对话的场景了，但内容异常清晰，他用讲故事的方式，还原了当时的对话。

老k：你为什么敢扩张？

老左：北京人往四环外住，中介在四环里，是错配。所以我们要把店开过去，立刻马上。

老k：但销售员是第一天扛枪，店长也才扛过一个月的枪，能打粮食吗？得先培训吧？

老左：以前有些产能是骗子的戏法，市场波动后消费者在逐步成熟，有新产能就有替代的机会。

老左：这新产能就是刚扛过一天枪的老实人，也许啥都不会，但不骗人。

老左：你说说，北京能开多少个中介店。

老k：全世界数量最高的城市是三百个。

老左没有说话，几年后他在北京开了1500家门店。

（老左有个习惯，以下是他俩复盘的对话）

老k：老左，你是怎么算的？

老左：我能预估出当年北京的总成交量（老k回忆说，老左的每次预估都很准，在于他贴近一线的商业直觉与判断力）。

老左：销售员的人均产能是个定数，约月均0.3单，一家店多少人也是定数，不就算出来了吗？

老k：为什么人均产能是个定数？

老左：我看到过一个公式：销售员的年收入=1.5倍的北京社平人均收入。如果低了，这些年轻人就不会来卖房了！

老k最后总结说，老左是深悟第一性原理的人，也善于洞察人性。

2006年虽有剧烈的市场震荡，但他感受到巨大的市场需求，虽然链家的产能不足，但他敢于狂开店---老左把四处漏风的车开得要脱缸了，但仪表盘看得清楚。

我有很多的疑问，迫不得已的说，"老左是个赌性很强的人吧。"

老k淡定的回答："老左很有勇气但从不赌博，他善于深入分析。许多人的进阶手段是读书和与高手的交流，但老左不迷恋和过度推崇，他更重视独立思考与实践真知。"

"有了好问题他就想，想得非常深，再去实践，形成不断提高的思考、实践，再思考、再实践的闭环。"老k的目光望向那轮暗红的圆月，加重了语气。

对话老S：最佳战略就是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

"怎样，你换衣服了？"刚刚的深灰色高领衫变成了浅蓝色衬衣。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我不是刚刚介绍完自己吗？我和老左交往了十来年。每每想起十年来和老左的交往仍历历在目。"

我好像明白过来了，看来元宇宙的交往这么方便，想到谁，他就来了。

我：当年为什么请IBM做顾问？李翔的书里说，老左给了很多钱，基本上把赚的钱都给了他们。

老S：打动老左的是IBM有一套公式，让他年初就知道链家一年收成是多少。老左有个愿望就是把代理过程的黑匣子变成通亮的。

老S：他希望把模式拆解，加上互联网技术，来个自己的方式，把销售全过程管理起来。

我：效果如何呢？

老S：看起来没帮上什么大忙。但能让老左坐下来反省一些事情，如战略、使命、 价值观。老左是信奉西方管理理念的人，最终还是把IBM的一套管理方法学到了。

老S很能喝酒，量到了，语调更加激昂："老左是个战略家又是执行力极强的人，这在中国企业家中是很少见的。因为两者是非常矛盾的，都聚合在一人身上一定压力极大，因为是反人性的。"

我问到，"老左怎样思考战略问题，是和你们讨论吗？"

老S回答，"老左总喜欢随身带着个小本，在每张纸的中间折一下，左右对照着写他随时思考的深问题。

对我的提问，怎样是最佳战略？

老S最后说：建议你看看老左在招股书中的一封信，写得非常精彩。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从A点到B点有很多条路，最艰难的那条就是最正确的。

他终究会被高高的挂在墙上

今天是第二个520！

我按照语音提示，打开了"老左云上灵堂"，已有几十万给老左留言了。

其中有个留言吸引了我的注意：

"为什么？2006年，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敢于扩张？

为什么？2007年，把赚到的钱几乎都给了IBM？

为什么？2018年，叫停链家上市而创建新的公司贝壳？

为什么？…………

老左，这些问题其实不是提给你的，而是给自己的。

每次，多想想时……

我就能再问问自己：在疫情肆虐的环境里，市场一片悲观，老左会怎么做？

～落款是：老左的粉丝SX

在所有的留言中，被点赞最多是这样写的：

随之时间的流逝，老左在中国企业中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

老左把最难、最沉重的地产经纪行业从线下推到了线上

老左让位于社会低层的经纪人得到了尊严

老左是这些年轻人的精神导师

在中国的企业家中

老左终究会被高高的挂在墙上，也许还有褚时健、曹德旺等，但仅寥寥几个吧。

我摘下VR眼睛，那甜美的声音又说"希望您不久再次光顾贝壳元宇宙世界，再见。"

此时，耳边响起了《大鱼》片尾的这首歌《Man of the hour》……

"他是在引领着我去热爱他走过的路

如今风云人物

开始鞠躬谢幕

当幕布拉下

我知道这只不过是

暂时的告别……"

此时我把杯中的红酒撒向四合院小池塘中的暗红色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