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百年来一大千

打车到了太原南站，我的右腿已疼痛难忍。左腿迈上一小步，右腿拖拉着才能跟上。大腿带着小腿的撕裂感，像穿过火辣的电流。猜想，就是传说的坐骨神经痛吧，问了朋友恐要静养多日。心情如压在阴霾城市上空的寒冬乌云，令人不禁寒战。

车上无聊，和伙伴唠家常，讲张大千的故事。他被高傲的徐悲鸿赞为"五百年来第一人"，人很传奇，也很江湖。做过百日土匪，还当过百日的和尚，当然风流故事也不少。最令我好奇的是，他去过敦煌面壁三年，还留下破坏古迹的疑案。
（人们在受到莫名病痛或沉重打击或心灵迷茫之时，也许不得不跌入低谷。但抬头仰望下一座山巅之时，会唤起启示的力量。相信大千面壁敦煌的故事，就是引领心灵的启示。）

2·面壁三载

1941年初春的一个下午，大千携家人及随从一行十数人等，终于来到了敦煌。
历时一个多月的艰辛跋涉，风餐露宿，吃不好穿不暖，还要提防土匪的骚扰。
他不顾劳累，迫不及待地闯入一个石窟。活灵活现的佛像，倚山而坐，高达数丈。石壁上的彩绘仕女图，面目丰满，线条柔和有力，勾画细腻，如行云流水。大千被这一切震住了。
国内传世的古画真迹，他临摹过七八成，有的还临了十几遍。怎么从没看到，这样色彩丰富艳丽，精神饱满的人物画。
明清以来的美人图，多是文人画，总是细腰一把，眉目含愁，生气不足。他的早期画也是如此，人物缺少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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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古画的技法，大千已胸有成竹，毕竟他临摹的画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连行家都会打眼。
但临摹壁画可是苦差事。临摹上半部时，他需要爬上梯子，一只手提的煤油马灯，一只手拿着画笔。仔细观看壁画，看清一点，就在画布上画一点。一天下来不知要上下多少次梯子，他两腿战战发抖。
临摹壁画的底部时，他还得铺上羊毛毡，趴在地上勾线，一会儿的功夫，脖子和手臂都酸得抬不起来。
凡是人物的主要部分，都是大千亲自勾勒上色。每天清晨入洞工作，晚上出来时，蓬头垢面。
大千一丝不苟，指挥着整个临摹过程。先用玻璃纸扶在墙上，勾画轮廓，然后贴在画布上，映着日光，再用木炭勾出影子，再勾墨线，并注明色标后转为正稿。
手续繁复，大幅需要两个多月才能完成，小幅也需要十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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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艰难的还有两件事，一是画布，二是着色。
大幅的画布，需要随行的五位喇嘛画僧来完成。他们先将画布衔接得天衣无缝，再绷在木框上，为了易于着笔，要涂抹胶粉三次，用大石磨砑七次，才算完工。
传统中国画不太会用色彩，即使用颜色也是用普通的染料，时间长了就会脱色。而敦煌壁画多用矿物染料，色彩古艳大胆。比如藏蓝，藏绿，朱砂这些贵重的染料，价格不菲。数次敦煌之行，全是靠大千一人之力，他举债5千两黄金，直到20年后才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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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0月，大千用20余头骆驼载着临摹的276幅壁画，回到四川，并完成了20万字的学术著作《敦煌石室记》。

3·为何要到敦煌苦行？

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画坛有"南张北溥"的说法。大千早在25岁时就已成名。
日本侵华之初，大千不幸滞留北平，后辗转回到四川老家。劫后归来，大千时四旬，正是艺术创作最蓬勃的时期。他隐居在风景秀丽的青城山，坐拥名利，妻妾及友，环绕其身。
为什么受苦受罪，非要面壁三载去敦煌呢？
我把这个问题提给风头正劲的Kimi（生成式AI），他的回答令我咂舌。只好又问"老友"秘塔，给出了三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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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是佛缘说：
大千的名字就与佛教颇有渊源。20岁从日本留学归来，未婚妻去世伤心欲绝，曾出家为僧，法名大千。使其对佛教圣地有更多的向往之心。
其二是猎奇说：
大千早年师承曾、李二人，就听他们说过敦煌有佛经唐像等。后来又听挚友提过敦煌，极力形容其宏伟壮丽。遂生游历前往之心，也可躲避当时的战乱。
其三是变法说：
敦煌有隋唐之前的壁画四万五千平米，历时上千年创作而成。有"当代石涛"之称的大千，意识到无论自己的技巧历练得如何纯青，都不能与同时代的传统画家拉开距离。他需要找寻艺术的源头，就是隋唐及之前的中国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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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有一个著名的论战，就是中国绘画将何去何从？很多人都主张用西方绘画来革命国画。但大千没有参与论证，他一直相信国画要有中国之本，要沿着应用的脉络去发展。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实践示人。
从敦煌回来，他的画风大变，真正学到了中国古画的精髓，就是让人物感到生意盎然。他笔下的仕女，丰满健康，颜色鲜艳，气息朴厚。

4·面壁启示

这是一个低矮的石窟，半人高，必须猫着腰进去。壁画在头顶，只能仰视。入冬时刺骨的寒风灌入洞穴，即使穿着貂皮，也不能让生冻疮的手拿起画笔。
大千没有像往日一样点上煤油灯，而是用手抚摸着佛像的眼睛。这模糊难辨的双眼，是的，他见过。令他想起自己的身世。
母亲在生他的头天夜里，忽做一梦。梦见一白发老翁携一黑猿来到张家，小猿伶俐可爱。老翁将黑猿送给了母亲，翩然而去。不久，大千就出世了，这一天是1899年5月10日。大千相信，自己是黑猿转世，所以一生不能吃荤腥。
青少时，他决定投入绘画，偶尔做梦，就是这双眼睛。
此时，耳畔响起浑厚的声音，来自天穹。"去吧，你要用一生弘扬中国绘画，让它享誉世界。"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后半生他带着临摹的壁画和不断创新之作，周游世界。也成就了"东张西毕"的美谈。

5·哈利路亚

从郎园出来，淋着阴雨，拖着病痛的右腿。耳畔响起亨德尔的歌曲"哈利路亚"。
AR眼镜浮现出，读茨维格撰写亨德尔故事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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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收到了一件包裹，还有诗人詹南斯写给他的一封信及厚厚的文稿。
亨德尔怎么也睡不着，他将烛台移近。第一页上是这句话，‘鼓起勇气！’，他简直要跳起来。
这是上帝给予的回答，流进他那沮丧的心灵。"

"然而在这‘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之后他再也读不下去了。这几个用元音歌唱的赞美声已充满他的心胸，在弥漫，在扩大，就像滚滚火焰喷流而出。
亨德尔激情满怀，泪水使他的眼睛变模糊了。
他要让这个词包容尘世上的一切声音，嘹亮的和低沉的，刚毅的和柔顺的，充盈，升腾，变化。"

6·“以你那有力的声音呼唤吧！”

……！

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