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贝索

如何能和爱因斯坦身边的朋友聊聊呢？想起了送我年份酒的那位老兄，说不定他有办法。

听了我的来意，他神秘地眨着眼睛说："好办，我明天快递你小狗酒，是斯洛文尼亚的上乘红酒。要2006年产的，我叫唤魂酒。不过要多喝，喝到小醉。你能喝多少，我只有一瓶了。"

"我喝半瓶就醉了。"

"对了，想和谁聊，要看着他的眼睛，照片也行。米列娃怎么样？"

"她脾气不好，后来精神还有问题。我还是选贝索吧，他人nice，说不定能陪我喝两杯。"

（我想和贝索聊聊，因为他是爱因斯坦全方位的密友，对他的生活也给予了很大支持。帮助协调爱因斯坦与米列娃的关系，在米列娃生病时，帮忙照顾他们的儿子。爱因斯坦说："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跟我如此之亲近，没有人如此了解我。"）

贝索是意大利人，大概对文化也感兴趣吧？何不约他在北京新整治的前门三里河和草厂胡同片区转转，那里会馆很多。我沿着蜿蜒的水系来到茶鱼咖啡厅坐下。盯着贝索照片的刹那，他就出现在我身边了。他个头矮小，是一个没有太大成就的工程师。

我递给他一杯小狗酒，

问：你和爱因斯坦怎么认识的？

贝：我们缘起是一次朋友的家庭音乐会，后来成为了瑞士专利局的同事，是爱因斯坦推荐我加入的。

我：爱因斯坦说你是全欧洲最好的"回音壁"，这是怎么回事？

贝：爱因斯坦有事愿意和我聊天，我俩同频，我总能提出正确的问题，从而激发爱因斯坦找到答案。

我：对，我看在爱因斯坦出版的狭义相对论论文的感言部分，向你致敬，感谢你坚定不移的支持以及许多宝贵的建议。

贝索脸红了，把眼光投向一旁。贝索很低调，我还是问问他其他人吧。

我：好像米列娃与爱因斯坦的关系不好？

贝：这不准确，虽然米列娃与爱因斯坦无奈分手，但不能否认爱因斯坦对她的爱是真诚的。他在给她的信里说，"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我：爱因斯坦迷恋米列娃，有说法认为他的科学研究需要她的帮助，而他们关系的恶化是源于狭义相对论，这是他们共同完成的，但论文发表时没有提米列娃的名字。

贝：但没有任何一位研究爱因斯坦的学者，觉得需要认真看待米列娃扮演重要智囊的说法。我更相信米列娃鼓励了爱因斯坦在科学和音乐上的热情。

我：米列娃如何评价爱因斯坦？

贝：我没有确切的答案。他们签订离婚协议时约定，爱因斯坦未获得的诺贝尔奖金，应该用于抚养孩子。虽然那时不能确定他能获得诺奖，说明她对他很有信心。

我：爱因斯坦的第二任妻子艾尔莎和他关系如何？

贝：她成为他忠实的伴侣，伴随他到世界各地旅行。她一边忍受着他毫不遮掩地与其他女人调情，一边戏剧性地制造出与这位伟人的无数合照。她在爱因斯坦身边扮演着妻子、助手和母亲的角色。

我：海伦你见过吗？

贝：是爱因斯坦的秘书海伦吧？她为他工作超过了三十年，是他忠实的支持者，也成为他遗嘱的执行人。

我：听说爱因斯坦是情场高手。

贝：爱因斯坦有一些红颜知己，但没有任何一位他所认识的女性友人曾经公开发表过反对他的声明或言论。

我：能说说她们对他的评价吗？

贝：她们对他的评价我无法获得，但爱因斯坦自己却有准确的自我认知，无需争议的是他不适合结婚。

我：按照坎贝尔的英雄理论，爱因斯坦需要友人、对手和导师来打磨自己，才能成长为英雄角色。你扮演了英雄的友人角色，什么感觉？

贝：我看着我的朋友爱因斯坦与伟大的未知世界做斗争。看着他做着大量的工作，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这一切我都是见证人，一个矮小的见证人。

我：爱因斯坦的导师是谁？哲学家马赫或是斯宾诺莎。

贝：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哪天问问他，再告诉你。贝索喝了一大口小狗，举起杯说：下次，一定要带上这个。

我：他的对手却是很确定。

贝：当然是玻尔。

我：我能和玻尔聊聊吗？

贝索从文件夹中找出玻尔的照片递给我说：看着他的眼睛。我用迷离的双眼望着他深邃的眼睛，瞬时，对面矮小的贝索变成了高大的玻尔。
对手玻尔

玻：你是谁？喜欢踢足球吗？

（他为什么问我足球的事？因为玻尔在大学时是明星守门员，他习惯在足球场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守着球门，一边用粉笔在门框上演算公式。曾代表国家队和英国队比赛，那场比赛好像没带粉笔）

我：能说说爱因斯坦那句著名的话吗？（“上帝不掷骰子！”）

我能感受到玻尔的眼睛放大了，惊愕地盯着我。

很快，他又恢复了微笑：是在第五次索尔维会议的一次晚饭中，此前我俩激烈辩论过，他突然愤怒地放下刀叉，忍无可忍地对着我说了那句著名的格言--“上帝不掷骰子！”

我：我也很奇怪，爱因斯坦不是怪人。他是早期量子理论的贡献者和推手，但后期成为量子理论的重要批评者，为什么？

玻：爱因斯坦坚持认为，量子理论不能描写单个粒子的运动状态，因为这种状态必须是决定性的，而不能是概率性的。因此，他认为现有的量子理论是不完备的。

我：你怎么看待世界呢？

玻：我认为量子世界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只有对量子世界进行了测量之后的结果才是真实的。所以我认为，现有的量子力学理论是完备的。

我：你和他深入辩论过三次吧？每次爱因斯坦都没占上风吧。

玻：我俩多次针锋，但都是理性的讨论。他提出过著名的思维实验光子盒实验，当时真把我难住了，还好第二天我找到了破解方法。但他还是信他自己的判断，说："我仍不相信，上帝会掷骰子！”我爱他的固执与信念。

我：爱因斯坦质疑你们哥本哈根学派，曾说，“难道你们真的要放弃因果律吗？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世界的本质就是随机的？”

玻：我们真是这么认为的！

我：我不理解爱因斯坦的固执。让我想到他对牛顿的评价。牛顿与胡克和莱布尼茨都发生过巨大争议。爱因斯坦评价说这就是一种虚荣表现，且在许多科学家身上能看到过。

玻：其实他不认为量子力学是错的，只是尚未完备而已。爱因斯坦把量子力学视为一种有用的过渡阶段，在传统古典物理与未来物理之间。

玻：爱因斯坦一直在寻找比量子理论更完备更根本的理论，就是统一场理论。

我：很多人对爱因斯坦的晚年都极度惋惜，不理解他为什么把精力浪费在统一场理论上。

玻：爱因斯坦坚信的哲学使他相信--我们的经验使我们有理由相信，世界是由最简单易懂的数学概念所构成的，我们可以利用纯粹的数学公式来把各种概念与定理连接起来。

我：显然你的哲学观和他不同。你认为现实是取决于观察者而存在的。这个观点和泰戈尔更接近。

我：你怎么评价爱因斯坦？

玻尔没说话，而是递给我一张光子盒草图照片。

（玻尔是谁？度娘说，他是丹麦科学家，1922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玻尔提出了玻尔模型；提出互补原理和哥本哈根诠释来解释量子力学，他还是哥本哈根学派的创始人，对二十世纪物理学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

（玻尔和爱因斯坦恰似两颗“纠缠”的粒子，对量子力学的认知上保持着两个相反的方向。但他们也是相爱相杀的朋友，玻尔对爱因斯坦非常尊重。去世前一天，他还在工作室的黑板上画了当年爱因斯坦那个光子盒的草图。他俩还有个共性就是坚决反对战争，坚定地支持世界和平运动。）

亲人

大儿子汉斯是国际知名的水利工程师，但和他父亲一直关系不好。虽然他们两个都喜欢音乐与航海。汉斯对他的评价是："也许他一生中唯一放弃的计划就是我。"

但我们永远听不到其他两个孩子对父亲的评价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丽泽刚出生，被收养到米列娃的故乡塞尔维亚后失踪。小儿子爱德华患有精神疾病，他憎恨他的父亲。一直住在医院里，但爱因斯坦几乎没有去看望过儿子。

她的妹妹对他如何评价呢？一定是截然相反的。因为爱因斯坦一直照顾卧床多年的妹妹玛雅，最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床前读一些文学作品给她听。

爱因斯坦自己说，"我真的是一个孤独的旅者，而且在我的心里，我从不属于我的国家，我的朋友，甚至我的家人。"

如何解释爱因斯坦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如此严苛冷峻，却让许多根本不认识的人如此靠近他呢？一种说法是，因为爱因斯坦关心人权的程度多于关心个体，比如他投身世界和平事业。

很多名人都赞誉过爱因斯坦，如果用明信片寄给天堂的爱因斯坦，我猜想他会把漫画家赫普克尔的贺卡珍藏起来。

漫画中有天堂般的球体悬浮在无名的太空之中，其中一个标明：地球。上面立了一个牌子写着：爱因斯坦住在这里。